∮碎瓦映月 x 藍靈edith∮

藍色的天空滿布白色雲朵。
和煦暖風微微吹來，打散了他的墨色髮絲。
朴智旻站在一條筆直卻又蜿蜒的小路上，眼前一望無際的山坡上種滿了小雛菊，正隨風搖曳。
這是哪裡？
他沉思了很久，依舊沒有答案。

遝拖的步伐漫無目的的走著，雖然有些微彷徨，卻沒有停下腳步。
望著腳下的泥土沾上了自己的鞋面，他原先是穿著這雙嗎？
這雙鞋…好似對他來說有很重大的意義。
但是什麼意義呢？他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拋開雜念，他繼續往前走著。
出現眼前的是一棟陳舊木屋，突兀的駐立在道路旁。
可卻與四周景色融為一體，彷佛這間屋子本就屬於這裡。

朴智旻輕輕推開了木門，極小的空間一目了然。
沒有人。
他走了進去，打量了四周，發現木制櫃子上放著無數相框。
全是一個人的相片…
這個人非常的眼熟，可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如同記憶缺少了那一塊，喪失了原本的色澤，呈現了蒼白的色調。

朴智旻拿起相框仔細端詳照片中的男人，是個很俊美的男子。
笑的一臉純真，這人一定很愛笑吧，不由揚起唇角的弧度。
猛然間感到臉頰上一片濕熱感，他抹了抹愕然發現竟然已是滿臉淚痕。
當下震驚的無以復加…為何掉淚呢？心底泛起的酸楚感究竟是為什麼？
放下相框，擦乾了淚水，帶著滿腹疑惑環顧四周。
最後掩上門，繼續他孤獨的旅程。

雖然道路兩旁開滿了花，但嗅覺似乎失靈了般，聞不到任何氣味。
甚至吹來的暖風擦過毛細孔都像失去了觸覺般，究竟原因何在？
不做多想，依舊向前走著，至少滿山遍野的小雛菊讓他心情感到愉悅。

經過了好一段路程，總算發現人煙。
看樣子是個小型市集，不過總覺得有些詭異，人們都一身白袍與黑袍給緊緊裹住，看不見臉上的神情。
隨著步伐走近，他觀望了四周，不太像普通的市集，竟然還出現了馬匹，讓他大為驚奇。

朝市集裡走去，小攤販賣的全是一些民生用品，例如柴米油鹽。
朴智旻並不感覺到饑餓，因此沒有在任何攤位前駐足。
而與他擦身而過的人們都低著頭像在趕路似的，沒有與任何人交談。
明明是個市集，卻沒有商人吆喝，四周寂靜的可怕，他皺起眉心，驀然一陣不適感襲來。

恍神間迎面撞上個人，對方的東西散落一地，他被撞的踉蹌幾步，差點跌坐在地。
對方眼明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胳膊，才讓他免於出糗的窘態。
「謝謝。」
朝對方道謝過後，那只從黑袍裡探出的黑眸僅僅瞥了他一眼便蹲下身開始撿起地上的東西。
朴智旻深感歉意，也跟著彎下身幫忙撿。
沒想到伸出的手臂立即被制止，黑袍下傳來沉沉的一句「不用，我自己撿就可以了。」
頓時有些尷尬，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不知該不該縮回來。
在男子專注撿起地上水果時，朴智旻也正悄悄的打量著對方。
那一眼，讓他異常熟悉，到底在哪見過這個人？
可偏偏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用手敲了敲腦袋，混亂令他不適感加劇，眉頭間的皺褶更加聚攏。
「怎麼了？」
訝異於男子的關心，朴智旻一時間也不知從何說起，他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卻在站起身時一個趔趄不穩，整個人差點向後仰倒。
當他回過神時，抬頭就見到那雙蠱惑人心的深邃大眼。
緊鎖著眉頭，擔憂的望著他。
「你沒事吧？」
朴智旻揮了揮手，緩過神後對方也隨即抽回了手。
一時間彷若失去了什麼，剎那的心慌令他不舒服又劇增。

半響，前眼的男子開口了。    
「先到我那去吧。」
朴智旻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跟在後頭一步一趨的向前走去。

當兩人停在一棟矮屋面前時，朴智旻張望著探了探周遭，毫無生氣。
前方男子推開了門，自顧自的先行走了進去。
朴智旻在門外怔忡了會兒，才跟著舉步向門內走去。
與外觀並無太大差異，裡頭也依舊空空洞洞，陳列擺飾像是剛入住般稀少。
不過成雙成對的用品看得出來這裡住著兩個人。
他不禁猜想著，另一名是誰？

「隨意坐吧。」
隨後不見人影，他也就到處轉悠隨意看看。
雖然陳設的物品是雙數，但卻不像剛才的木屋裡有放置相框。
一想到相框裡的人，他的心不由來的緊揪了一下，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隨即在面前出現了一杯水，朴智旻抬首對上一雙美麗的瞳孔。
瞬間看直了眼。

眼前男子褪下了黑袍，露出一頭烏黑短髮，幽靜的眼眸彷佛要將他給吸入般詭譎。
那股熟悉感湧起，導致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疼。
不知究竟怎麼坐到椅子上的，在喝了水後逐漸感到舒服了些。
對著眼前男子點了點頭道謝，然而對方面無表情，讓他有點摸不著頭緒。
他試著想找話題…
「請問…這是哪裡？」
男子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目直盯著他半響，看的朴智旻尷尬的移開視線。
「你不需過問，喝完水就離開吧。」
朴智旻覺得對方很失禮，但這是別人的地盤，也不好說什麼。
可見到男子又舉步要離開，忽然腦子一熱沖出口一句「誰跟你住一起？」
話才出口他就懊惱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多事。

對方側首一瞥，目光隱約帶著怒火，朴智旻心臟倏地一緊。
耳裡傳來一句「他不在了，你喝完可以滾了。」

大概踩到對方的痛腳吧…手上那杯水也無顏再喝下去了。
將水杯放到桌上，正打算起身而己，一股暈眩感襲來。
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在夢裡，他飄蕩在半空中，四周一片淨白。
飄著飄著，看見一個男人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懷裡摟著一件衣服，哭的撕心裂肺。
看樣子是很珍惜的物品才會讓他如此痛心。
朴智旻緩慢落地，朝這名男子走去。
他靜靜站在一旁，看著男子彷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哭的不能自己。
沉寞片刻，開口打破了寧靜「你…怎麼了？」
掩面哭泣的男子緩緩抬起頭，是一張俊逸的臉孔。
突然記起他是誰了，就是相框中的那名男子，讓他莫名奇妙掉淚的人。

朴智旻想仔細端詳他，因此蹲了下來，看著哭得像孩子的男人。
開口問道「為什麼哭呢？你哭起來不好看。」
說著他伸手替對方拭淚，太過自然的舉動，好似做過千百次一樣。
男子收不住淚水，他的大掌擷住朴智旻的小手，在唇邊親吻。
哭泣越發大聲，最終收不住勢頭，摟著朴智旻的手臂彎下身極度痛哭著。
朴智旻內心隱隱抽疼，他真的不希望對方哭的如此傷心。
可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只好默默伸出小手，靜靜的拍著他的背脊。
任由對方涰泣不已，而他卻束手無策。

當男子情緒逐漸平緩後，朴智旻略為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能告訴我，為何哭的那麼傷心嗎？」
男子抬首凝視著他，眼神中好似有千言萬語，看的朴智旻心頭驀然一緊。
剎那間淚水也跟著從眼眶中滑落。
男子暗啞的聲音悶悶傳來，伴隨著不斷抽泣而斷斷續續。
「我…失去了他…怎麼辦？我找不到他了…我好難受…好痛…」
說著又忍不住抽噎起來，朴智旻輕拍著對方的背脊。
那股熟悉感充斥在體內，他想不起來對方是誰，可是卻見不得男子那麼痛苦。
「若是難過，就把他忘了吧。」
男子抬首，哭的眼眶泛紅，無助的像個孩子「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朴智旻心臟疼的厲害，他輕輕摟過對方，撫著他的後腦勺，任由他在自己懷裡哭的肝腸寸斷。

夢境醒了，眼前出現是那個冷然的男子。
他感到有些疲倦，轉動著酸澀的眼珠才發現自己貌似在夢裡掉淚了。
「你哭了。」
朴智旻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坐起身來看著房內四周，依舊荒涼空洞。
一股寒意襲來，搓了搓手臂，不禁懷疑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嗎？
這回對方沒有再下驅逐令，而是轉身捧著一碗粥走了過來。
以不容拒絕的態度朝朴智旻遞出了湯勺。
朴智旻也不好拒絕，張口吹了幾下，將有些燙口的粥給咽了下去。
依舊沒有味覺，不禁滿腹疑慮。

對方不說上一句話，全程冷漠的令他感到畏寒。
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想要與對方多交談，這種熟識感難以形容。
「我們認識嗎？」
還是問出口了，這回對方沒有避開他的問題，而是直盯著他。
「這問題，還是問你自己吧。」
說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朴智旻呆坐在床上。

受不了被周遭的疑惑給層層包圍，他不顧一切的沖下床去，揪住男子的手臂。
帶著一絲驚慌的開口「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我為何在這？」
他按住太陽穴，覺得千百隻針刺入腦中，紮得他痛苦不堪。
突然間男子捧住他的臉蛋，以發狂之勢吻住了他，執意毳開他的緊閉的唇瓣，橫掃著他的口腔內部。
朴智旻極力想推拒，卻壓根抵不過對方的力量，當他被按倒在床上時，已然失去了大半力氣。
他不顧一切的掙扎卻仍舊未果，直到咆哮聲傳來「你還要拒絕我多久？！你不是說好屬於我了嗎？！」
朴智旻愣住了，他滿臉驚恐的瞪著眼前失控的那張臉，與記憶中的畫面重迭。
突然間腦中一股劇痛襲來，他痛苦的在床上不停翻滾，尖叫。
腦中破碎的畫面不停拼湊，他與金泰亨分手後，坐上田柾國的車，急駛而去。
這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出現這個畫面？
讓他痛到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在床上因劇烈頭疼而滿身大汗的朴智旻，在緩過來後驚見田柾國早已滿臉淚痕。
那張帥氣的臉蛋上滿是不甘與怒意，泛紅的雙眼死死的瞪著他。
對了，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叫田柾國…
是他目前交往的物件…而另一個人，就是剛與他分手的金泰亨。
他終於想起來了…

無力的合上了眼，從淩散的記憶裡逐漸拼湊起了這一切。
與他交往了10年的金泰亨，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伴侶。
然而卻在最近，被他給甩了。
用了一個最俗爛的別腳理由，提出了分手，轉而跟愛了他許久的田柾國交往。

朴智旻曉得這對他們倆人來說都不公平，但又有誰是公平的呢？
他只是用了一個方式讓傷害不會那麼大，卻沒有想到…他加諸在對方身上的，卻是雙倍的傷害。
淚水默默流淌，他捧住了田柾國的臉，湊了上去。
混著眼淚的吻苦不堪言，該怎麼對他說抱歉？
田柾國同樣是被他給傷害的人，承受著不公平的一切，給他的怎麼都不完整。
看著眼前的男人滿眼怨恨，卻又不捨得傷害自己，朴智旻痛恨自己做出的抉擇無非太過殘忍。
「我那麼愛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田柾國止不住的淚水就像對朴智旻殘忍的控訴，朴智旻疲憊的合上雙眼歎了口氣。
喃喃的低訴著歉意，淺淺親吻著田柾國，想給對方一絲安慰。
然而田柾國不接受。
「你總是這樣，既然給不了我希望，為何要答應我？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卻還傻的天真。」
田柾國越哭越激動，他摀著自己的雙眼，任淚水從指縫間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
「對不起…柾國…對不起…」
他無意傷害對方，卻用了個最殘忍的方式，將愛他的人逐一傷個徹底。

就在這時，他回想起哭的悲愴的金泰亨。
金泰亨呢？他人呢？
腦中憶起的片段逐漸凝聚，像拼圖般將淩亂的畫面一一拼湊。
他不顧金泰亨的阻止毅然決然的上了田柾國的車…然後…迎面而來一趟大卡車…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翻覆之前…
那麼…金泰亨是平安的吧？
他用力的閉起眼，突然松下一口氣。
假若這是個死亡的世界，就讓他與田柾國待在這吧，也好彌補對田柾國的虧欠。
他想起分手的原因了…無法開口明說的理由，不禁嘲諷一笑。
也許這樣才是對雙方最好的方式吧。
朴智旻摟過田柾國的頸項，讓他可以埋在自己的胸口中，不再委屈掉淚。

胃癌末期？
怎麼可能？！
金泰亨被這強大訊息給衝擊的幾乎站不住腳。
他踉蹌幾步倚靠在牆面上，腦中還無法接受這荒唐的事實。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沖上前揪住醫生的衣領放聲大吼「你騙我！！！他只不過出了車禍！！！為什麼會變成癌症！！！」
醫生見多了激動的家屬，也就能夠更能心平氣和的開口。
「病人確實是胃癌末期，而這次的車禍撞擊力道過大，缺氧的時間過長傷及了腦幹，已經是植物人了，非常抱歉。」
帶著婉惜的語氣離去，徒留金泰亨哭喪著一張臉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地。
他無法相信如此荒唐的理由，朴智旻竟然是因為胃癌而放棄他。
巨大的打擊讓他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顧不上人來人往的長廊，放聲大哭。

當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加護病房前，看到了躺在裡頭的朴智旻與田柾國。
巨大的撞擊讓兩人雙雙被壓在車內動彈不得，被救出時朴智旻一度失去吸呼心跳。
也因為大腦過長時間的缺氧，如今醒不過來了。
金泰亨站在透明窗前細細描繪著朴智旻的臉蛋，想不通為何今早還好好的人，如今全身插滿了管線。
生命如此的脆弱，你卻連與我分擔的勇氣都不肯給。
你以為分手我就會原諒你嗎？
朴智旻，你很自私，知道嗎？

突然間朴智旻床邊的機器警示鈴響起，金泰亨看著醫生與護士沖了過來。
為了病人失去的心跳而極力搶救，而他卻只能束手無策的被關在外面，觸碰不到對方的世界。
痛心疾首的攥緊拳，他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敲打著強化玻璃，儘管敲出了血卻還是憤恨的瞪著床上的人。
直到被護士給勸阻，直到朴智旻恢復了心跳。

田柾國在那一天的下午逝世，家屬哭的肝腸寸斷。
金泰亨仍舊從透明的窗前望著朴智旻，沒有間斷過。
那一晚朴智旻沒有再睜開眼，追隨田柾國的腳步到了另一個世界。
金泰亨彷佛失去了什麼…他的靈魂不再完整。

他懷裡捧著朴智旻生前穿的那件衣服，辭世後他請求醫生將這件留給了他。
朴智旻與田柾國一同火化了，他知道朴智旻生前非常疼愛這個弟弟。
田柾國不止瓜分走了朴智旻的愛，連同性命也一併帶走了。
朴智旻，你真的很絕情，用這種方式報復我，讓我一輩子記得你嗎？

金泰亨拿起手裡的衣服在面前深深一嗅，彷佛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淚水奪眶而出，明明上頭染上了血腥味，卻讓他回憶起倆人的過往點滴。
無情的離去，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懲罰。
就算你真的跟田柾國在一起，也好過現在這個結局。

紅燈亮了，金泰亨麻木的邁出腳步，不顧周圍人們的尖叫聲，直直向前走去。
世界彷佛已然靜止，他聽不到周遭的聲響，只有空氣中還彌漫著朴智旻的香氣。
你來帶我走了嗎？
朴智旻…我想你了…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