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映月 x 藍靈edith∮

自從兩人被雙雙送進醫院急救後，田柾國就在昏昏沉沉中渡過，起因在於剛才那場事故不僅壓傷了手腳，還被檢查出有輕微腦震盪的現象。
這使得整路都面臨著頭暈及噁心，但滴水未進的他卻只能乾嘔完後又再度倒回了病床上。
半睜的眼眸看到許多人在眼前走動，耳裡傳來了人們吵鬧的談話及一旁病人的叫囂聲，不久後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等到真正清醒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睡了好幾個鐘頭。
腦震盪的感覺真是糟透了，一坐直身子反胃感頻頻湧上，加上錯過兩頓飯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令他身心俱疲。
而那幫沒人性的弟兄們竟然探望過後便拍拍屁股走人，留他一個人孤伶伶的面對空無一人的病房。
處境已經很可憐了，小隊長卻還頂著一張臭臉扔給他一疊白紙，口頭上警告要他好好反省，並且在留院觀察的這段期間裡寫滿一萬字的悔過書。
田柾國瞥了一眼嚴重扭傷的右手腕，不禁眉頭皺得死緊，埋怨起小隊長的冷血，完全不顧他傷者的心情。
最慘的是，他的右腿還被打上了石膏。
剛醒來時一度以為自己已然殘廢，幸好醫生給出的答案讓他鬆了口氣，骨頭僅僅是輕微裂傷，只需要休養一個月左右就可以自行康復，不過傷口傳來的脹痛感估計會讓他難以入眠。

摸了摸自己後腦磕出的腫包，這般傷痕累累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可憐。
而他的家人全都在國外，在被強制留院觀察後，鑑於身份特殊被安排進了高級單人房，可是行動不便的他仍舊需要有人來照顧才行。
護士提到了看護人員，立刻被田柾國給回絕掉了，他受不了那種綁手綁腳被人監視的感覺，不過此時他面臨了極大的困境。
那熱騰騰的餐盒就擺在自己面前，他卻只能以左手取過湯匙在一片菜色中翻攪，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都是那該死的傢伙害的，最好別讓他遇到，否則一定揍得他滿地找牙。
事實上他也只能在心裡過過乾癮，憑他現在的處境，估計一出拳自己就先趴在地上哀嚎了。
礙於右手不便，他抓著湯匙一口一口將飯往嘴裡送，但蔬菜與肉片在三番兩次的掉落後，暫且將目標轉移到了一旁的滷蛋上。
今天的餐盒是中式餐，上頭放了一顆看來滷得非常入味的滷蛋，看得他垂涎三尺。

田柾國舉起湯匙盯著那顆滷蛋，緩慢的想挖起它，無奈的是任憑他怎麼挖怎麼戳，那顆滷蛋像是與他作對一般，聞風不動。
五分鐘過後，惱火的他將湯匙朝桌上用力一拍，本來就不堅硬的塑膠材質立刻應聲而斷，徹底絕了它的生路。
田柾國的臉色猶如鍋底，一時間難以消化眼前的情景，這年頭怎麼連根湯匙都他媽跟自己作對啊？！
氣吁吁的他沒留意到門板傳來了極輕微的敲門聲，所以當他一抬頭差點沒嚇個魂飛魄散。
「你他媽站在那怎麼不出聲？！！！」
在他咆哮完後才正眼看清那人的面貌，竟然是造成他一身傷的原兇，這下子怒氣全都上來了，自然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還沒死？還敢來？是不是找打？」
田柾國與良好的修養從來搭不上邊，尤其是又累又餓受了一堆氣的他當然脾氣更不好了。
而那神色落寞一臉蒼白的男孩，卻只是靜默不語，垂著頭沒有開口半句話。
田柾國憋了一肚子氣，忍不住口出惡言，「出去！別來礙眼！再看到你非揍死你不可。」
男孩抬頭的目光中有絲委屈，但怒氣未消的田柾國側首不想理會，他現在肚子極餓，餐具還被自己給折壞了，於是怨氣自然而然全都撒於眼前的男孩身上。
名叫朴智旻的男孩並不曉得田柾國這層心思，他佇立在原地感到無比難堪，尤其是田柾國將他視而不見開始擺弄起桌上的餐盒時，他自覺該走人了。
深吸了口氣，不管對方是否能接受他的歉意，還是低著頭緩緩開口說了一句「對不起。」

然而，就在他道完歉時，眼前赫然滾過來一顆……滷蛋？！
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後那顆滷蛋還在，並非是幻覺。
他緩緩的抬起頭，正巧與病床上的田柾國四目相交，那青紅交錯的臉蛋上兇惡無比，雖然看不出臉頰上是否透出羞惱，卻仍叫朴智旻嘴角牽起一絲不容察覺的笑意。
下一刻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食物，走至病床旁將那顆髒掉的滷蛋順手給扔進了垃圾桶內。
田柾國瞬間火大了，他瞠大眼眸對著朴智旻就是一句憤怒地咆哮。
「為什麼把我的滷蛋給扔了？！」
這下子換朴智旻愣住了，他怔了半响，才幽幽啟唇，「醫院細菌多，掉到地上就不要了，很髒。」
輕柔軟呢的嗓音非旦沒有制住田柾國的怒氣，更是讓他的氣焰更加囂張。
「那是我的滷蛋！你沒有權利扔掉它！」
朴智旻盯著對方怒氣沖沖的表情不發一語，片刻後他才又開口，「那我幫你撿起來洗洗吧。」
一句話將田柾國給堵死，那口氣硬生生哽在喉頭，差點沒給憋死。
看著朴智旻真有意想撿起在積滿垃圾中的滷蛋時，他毫不猶豫的出聲喝止，「不了！你去幫我拿雙筷子過來。」
朴智旻的視線瞟到了田柾國受傷的右手，遲疑地問道，「你左撇子？」
倏地一計兇狠的眼刀掃射過來，朴智旻背脊一涼，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這時田柾國才察覺到對方一跛一跛的腳步，仔細一瞧，原來那名男孩腳踝處裹上了紗布，極有可能是中午那場事故落下的傷。
將視線轉回自己的餐盒中，他闔上眼歎了口氣，煩躁地耙了耙頭髮，知曉今天的他過於暴躁了。
其實平日裡並非如此，雖然他看似懶懶散散，但工作上是挺細心，和同事間相處也很融洽，由於年紀輕，大家總是多照顧著他。
或許是一整天累積下來的狀況令他無處發洩，朴智旻又在這個節骨眼上撞進來，怒氣也就撒在了這倒楣的男孩身上了。
在朴智旻去取餐具的時間裡，他反省過自己的態度，深知自己的工作本來就是救人，而在聽了男孩的處境後又看到對方完好如初的站在自己身前，說真的，他暗地裡鬆了口氣，也或許是對方沒有因此斷條腿少塊肉，讓他更加恣意妄為的將怒氣往別人身上傾洩。
他懊惱的倚靠在枕上，望著天花板重新審視自己的錯誤。

朴智旻沒有花上太多時間就回到了病房中，手裡還捏著一雙筷子與湯匙，然後一跛一跛的朝著他緩步走來。
佇立在田柾國面前時，不加思索的自行拉過一旁坐椅坐了下來，當著田柾國的面取過餐盒挖上了一口飯後，那湯匙就來到了對方面前。
田柾國一雙眼眸直盯著面無表情的男孩瞧，在無聲的對峙中他順應了自己的生理需求，也就不再推拉，反正是對方害他至此，權當報答也不會讓良心受到譴責。
一口一口嚼著嘴裡的飯，在咀嚼時難免牽動臉頰上的傷口，田柾國呲牙咧嘴的神情讓朴智旻多少帶了點歉意，手裡動作也就更加溫柔小心。
不多時，餐盒裡的食物已經一掃而空，就在田柾國酒足飯飽想下逐客令時，靜謐的空間裡傳來了突兀聲響。
“咕嚕嚕……”
田柾國朝聲音的源頭看去，發現是從朴智旻肚子裡傳出來的，不由得咧嘴一笑。
壞心眼的他好似揪到了對方的小瓣子般一挑眉，望向了一臉侷促的朴智旻，原本蒼白的清秀臉頰上升起了兩抹紅暈，剎是好看。
吃飽後的田柾國心情逐漸轉好，也就不再逗弄對方，他伸手朝左邊的櫃子裡翻動著，不知在摸索些什麼。
而尷尬的朴智旻則是低垂著頭，望著手裡空空如也的餐盒臉都羞愧的燒燙。
不請自來的他也算是丟盡了臉，就在轉身之際，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塊麵包，朴智旻當下是愣住了，他盯著那塊麵包沒有任何動作，直到田柾國的手晃動了幾下示意他拿去吃，朴智旻才放下手中的餐盒，緩慢的取過那塊麵包。

田柾國看在眼裡心底是有些過意不去的，眼前這名男孩應該早已身無分文，才會走頭無路。
如此清瘦單薄的身子，肯定也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
一想到這，田柾國的心軟了下來，不由得放緩語氣，氣氛沒了先前的劍拔怒張。
「坐下，吃完再走吧。」
朴智旻默默走到一旁沙發坐了下來，動作輕而緩的撕開了包裝，將麵包遞到嘴裡秀氣的小口小口咬著，儘管他已經是飢腸轆轆，卻仍保有良好的氣質修養。
田柾國盡釋前嫌地想找些話題來化解尷尬氣氛，沒想到眼前的男孩竟然嚼著嚼著默默落下了眼淚。
這情景讓田柾國傻住了，而朴智旻好似感到難堪，立即轉過去掩飾他悲涼的窘境。
然而那塊麵包卻怎麼都不肯再往嘴裡塞去，田柾國突然感到自己非常可惡。
再三思量下，他取過櫃子上的蘋果朝著朴智旻的方向遞去，盡量放輕自己的語氣溫柔問道，「吃蘋果好嗎？」
他看不到朴智旻的表情，但從對方一聳一聳的肩頭看來，男孩仍然處於哭泣中，而他這壞脾氣只要遇上哭泣就特別沒輒，也不曉得怎麼開口安慰對方。
「喂……」
正巧護士巡房的時間到了，打破了一室的凝重氣氛。
小護士嘴裡不停吱吱喳喳，也沒發現到房內異常詭異的氛圍，就在這時朴智旻連忙擦了擦眼淚，低著頭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打算先行離開。
田柾國心一急，不經思索的就朝他喊道，「幫我買水！」
過於心急的他根本沒有想到，醫院裡早有飲水機，買水是多此一舉，但朴智旻走得很急，甚至沒有留下背影給他。
在對方離去後，田柾國悵然所失地想，自己該說聲對不起的。
然而……他還會回來嗎？

在換藥的過程中，窗外突如其來地下了一場大雨，耳邊聽著小護士的碎唸，說著那名男孩不知是否帶傘出去，田柾國心裡不知怎麼的感到有些焦躁。
他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心想，朴智旻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吧……畢竟沒有理由再回來了不是嗎？
當護士離開後，整個病房又陷入了寂靜，冷冷清清，只有瓢潑大雨惹人心煩，討厭獨自一人孤伶伶躺在病床，彷彿全世界都遺忘了他。
而傷口也在此時不停抽痛，好似在嘲笑著他的孤獨與活該。
就在他望著窗外聽著雨聲發呆時，一陣敲門聲吸引了他的注意，田柾國立刻坐直身子，語氣裡竟還帶了點期待的意味。
「進來。」
果不其然，是朴智旻回來了，踩著不穩的腳步朝著他走來。
田柾國刻意忽視自己內心湧出的騷動，卻在看到來人時怔愣住了幾秒，眼前的朴智旻全身濕噠噠，全給淋成了落湯雞，滴答滴答的水珠不停落到地面上，狼狽不堪。
田柾國皺著眉心，善帶不善的吐出一句「搞什麼東西？」
朴智旻怔住了，下意識低頭就是一句「對不起。」，這反而讓田柾國更加不滿了。
看著地上蓄著水痕，可想而知那紗布肯定已被水給浸濕，這讓他火氣頓時上揚，不由得衝著朴智旻破大口罵，「你想廢了腳是嗎？」
被怒吼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隨著田柾國的視線來到了自己受傷的腳踝上，這才察覺自己走得太過忽忙，竟遺忘了腳下還包紮著。
他連忙出聲澄清，「這只是扭傷，不要緊的。」
說完他放下手裡的礦泉水便打算轉身離去，接二連三在對方面前出糗，自尊心摔成碎片，再待下去一秒都覺得是種煎熬。
田柾國不會知道對方的心思，他立刻出聲攔阻了對方的去路，「站住！我櫃子裡有乾淨的衣服，先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下來。」
「不……不用了……」
面對田柾國的善意，只會讓朴智旻更加無地自容，已經顏面盡失的他只想趕緊逃離此地。
「叫你去就去，別廢話！」
嫌棄的語氣令朴智旻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擺了擺手就想離開，卻在下一刻被田柾國一句話給打擊的片體鱗傷。
「敢走就先把麵包錢還來。」
話一出口，田柾國簡直想搧自己一巴掌，這麼混帳的話他怎麼會一頭熱的衝出口，不過既然話已收不回，也就更加理直氣壯的以此來做為要脅。
朴智旻轉過頭來滿臉怒意的直勾勾瞪著他，田柾國反倒有些心虛的瞥開目光，指著櫃子開口，「去洗澡就不用還。」
朴智旻心裡的難受可想而知，他沒有錢可以歸還給對方，也就是白吃白喝了對方的食物，不僅錢掏不出來，連自尊都被徹底踩在地上。
田柾國看著朴智旻一動也不動的樣子，不禁有些慌了，他沒想要傷害對方的意思，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只好放軟了語氣輕聲試探。
「先去洗澡，好嗎？等等讓護士來幫你換藥。」
朴智旻深吸了口氣，快步踉蹌的走到櫃子前隨意抽了件衣服褲子就頭也不回的往洗手間走去。
掩起門的剎那，彷彿也一同緊閉了心門，田柾國後悔莫及，反手就是一巴掌，卻把自己給疼的呲牙咧嘴，心想，這或許就是報應吧。
朴智旻是紅著一雙眼睛走出來的，田柾國看著對方哭腫的雙眼裡滿布血絲，心裡可謂五味雜陳，而自己的衣褲穿在對方清瘦的身子上，顯得過於寬大，鬆垮垮地掛在沒幾兩肉的身子更顯單薄。
他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對沉默不語的人說道，「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朴智旻沒有抗拒的乖乖坐好，將自己縮在了三人坐的沙發中，依舊垂著頭，任由濕漉漉的髮絲水珠滴滴滑落。
田柾國先是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壓下心頭的愧疚感，這才緩緩開口。
對於朴智旻而言，他沒有拒絕的權利，畢竟命是別人救的，食物是別人施舍的，他也只能聽天由命，認了接下來的命運。

田柾國清了清喉嚨，盡量放低語調，不給對方過多的刺激。
「先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幾歲？」
朴智旻翕動著嘴唇，而後軟呢的嗓音才傳出。
「我叫朴智旻，今年23。」
原來比自己還虛長兩年，不過看他那乾扁瘦弱的模樣，沒說還誤以為是高中生呢。
田柾國咂吧了下嘴，大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在腦中快速思索了幾件事。
等待的時間如同審判般令朴智旻坐立難安，他不知接下來面對的命運是什麼，不過已經心力交瘁的他，再糟糕的情況也不算什麼了。
望著那張面如死灰絕望般的小臉，田柾國開口說道，「這段時間，我需要你寸步不離的待在醫院陪著我，說白一點就是我的隨身看護，你也看到了是誰害我變成這個模樣，而且腦震盪還要留院觀察幾日，所以你能彌補我的就是待在我身邊，隨傳隨到。」
沒錯，這是他想到最好的辦法了，與其讓這人出去被討債公司圍毆致死，還不如待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來的安全些。
而他也能請同事們幫忙處理債務相關的訊息，這段時間美其名是照顧他，實際上不如說是被監視著一舉一動來得貼切。
朴智旻並不傻，又怎麼會不懂呢？
他心裡是感激的，卻又擔心自己會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萬一那夥人真找上門了，是不是會害得眼前的人更加危險。
田柾國看著朴智旻的表情不由覺得好笑，這人不會藏心思，擔憂全寫在了臉上。
於是沒有給對方反悔的機會，任性決定好了這一切，「我叫田柾國，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年紀，只要知道我是你的債主即可，這幾天你就先睡在沙發上，等醫生允許出院你就跟我回家，傷養好了再決定你的去留。」
這麼霸道的方式，甚至沒有詢問過朴智旻的意見，就單方面決定了對方今後的路。
朴智旻傻愣愣的倚靠在沙發中，似乎還沒有從一連串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田柾國拿起一旁的呼叫鈴，叫了護士過來幫朴智旻受傷的腳踝包紮換藥。
在換藥的期間，朴智旻就這樣靜默不語的直盯著田柾國瞧，心裡百感交集，雖然對方今日的所做所為是挺可惡，但相比之下，那份隱晦的關心卻令他無比動容。
他想，這人還是不壞的吧。
當然，這份感動在隔天就已徹底的破滅，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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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累了…先這樣吧XD，若有要出書，會再修文，噗噗~